第3章(1/2)

我下班回到寝室,已经十二点半了。听说学校十点整准时熄灯,我上楼的时候,楼道上还有人走动。等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寝室门口,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。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,半晌也无人理会。敲了近一分钟,门猛然开了,宁安安穿着睡裙,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眼,道:“为什么敲门?难道你没钥匙?”

“门反锁了。”

她依然冷着脸:“你难道没听说这楼里去年曾发生过□□案?门不反锁,出了事怎么办?以后你若一定要玩到十点钟之后才回校,就索性第二天早上再回来。”我自觉理亏,深更半夜,也不想和她争辩。只好解释:

“我没贪玩,我刚找了一份工,需要工作到晚上十二点钟才能下班。”我心里有些委曲,眼泪便在眼睛里打转,但脸上仍是硬硬的,嘴也绷得紧紧地,不肯让她看出来。

她怔了一下,随即“哦”了一声,把我拉进门,问道:“你不够钱用啊?”

我抿着嘴,不肯回答。

“唉,”她看了我一眼,又叹了一声,说:“去睡吧。以后我告诉她们晚上别反锁了。”

我不敢洗脸,也不敢刷牙,悄悄爬到上铺,钻进被子里。

小童说我来得正巧,老板是每个月中发薪。我只用再干两个礼拜,就可以拿第一份工资了。

第二天清早,我起床到操场上跑步、背单词。看见冯静儿也在操场上,身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。

我跑步路过她们时,男生向我“hi”了一声。他只穿着一件白背心,露出宽厚的胸肌,看上去英俊健硕,像是体育系的。

“今天的精读课你去吗?”见我过来,冯静儿没话找话。

“去啊。”

“你高考外语是多少分?”她忽然问。

“九十五。”我说。

她脸色微变,怀疑地看着我:“真的?”

“嗯。”

“听说你们那里的高中每天都有考试。从入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应付高考。没有音乐课、没有图画课、也没有体育课。”

——生活中常能见到这种人,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比她聪明,只有人比她刻苦。何必扰人清梦呢?我只好点头:“我们那里的高中,就是这样。”

“我爸爸就在英文系。”她说,“他不教精读。四年级的时候,你可以选他的‘当代英国小说’。他主要带研究生的课。”

“是吗?你爸爸是教授?”我瞪大眼睛。

“冯教授是博导。”男生更正。

“你叫他冯老师就行了。”

我淡笑。

“你爸爸是干什么的?”她忽然问。

“我爸爸也是老师,教中学。”我说。

“这位是路捷。道路的路,捷径的捷。”

“你好。请问你是哪个系的?”

“国经系。”

“他是我们高中的高考冠军。”冯静儿甜蜜蜜地看着他,“明明可以上北大,却偏要到师大来。他这人,根本不把大学当回事儿。”

“师大的国经系也很强啊。”

“他刚上高三的时候,托福就考了六百分。”

“哦!”我肃然起敬。

“不耽误你晨练,课堂上见!”看见我一脸的惊异和钦佩,冯静儿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
我这学期一共选了五门课,基本上每天都有课。尤其是周二,上午一门,下午一门。上完课已经四点了。我匆匆吃过晚饭,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咖啡馆。

小童见到我,悄悄地说,“今天别惹小叶,她心情不好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以前她的心上人天天都是五点半来,偏偏今天没有来。”

“现在还不到六点。”

“那人非常准时。每次来的时候都正好五点半。”

他说得不错。整整一个晚上,西装青年都没有露面。小叶心不在焉,小童只好让她擦桌子、扫地、煮咖啡。不敢让她配饮料,更不敢让她收钱。小叶也不介意,便时时机械地擦桌子,把所有的桌子都擦得镜子般闪亮。

接下来的两周,西装青年还是没有出现。小叶由魂不守舍,渐渐便成了焦躁不安。她成了小童夜晚主要的谈资。

我渐渐有些担心,怀疑那人的消失,与我不小心将咖啡泼到他身上有关。有可能因为我的粗心,导致他不再喜欢这家咖啡馆。北京的咖啡馆成百上千,就是这附近,也有十几家。价格更贵,服务更好。他大可不必每次都来这里。

那一周的周末,小叶因感冒请了一天假,次日接班时,早班的人告诉她,她们在早饭的时候看见了西装青年。

大约他改变了作息,晚上不再来咖啡馆了。小叶于是便和早班的人换了班。

就在她换班的那一天晚上,我又看见了那个青年。

他仍然穿一身纯黑的西装,制作和裁剪都极度合体。仍然携一只黑色的手杖,斜背一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褐色皮包。

七点刚过,是咖啡馆最忙的时候。有七八个人排队等咖啡。西装青年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到临窗的座位坐下来,而是规规矩矩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。他知道何时应当享受特殊的服务,何时不应当。

在这样繁忙的时刻,他显然不想打扰我们的工作。

站了几秒钟,他忽然疾步向另一道门走去。

沿着他的方向,我看见玻璃门外有一位精神矍铄、满面红光的老者,如他一样穿一身笔挺的西装,正健步向咖啡馆走来。西装青年及时地赶到门边,替他拉开了门。

“沥川!”老人一面笑,一面走进门来,和他握手。

“龚先生。”他的神色显得非常尊敬。

“好久不见。你父亲好吗?”

“挺好。”

“你呢?”他打量着他,神色慈祥。

“也挺好。能请您喝杯咖啡吗?”

“好啊。”

“您的咖啡需要放牛奶吗?”

“哦,不要。无糖黑咖啡。”

“请往这边来。——我知道临窗有个位置很安静。”

他将老人引到了临窗的座位,放下自己的包,又过来排队。

原来他的名字叫“沥川”。

他排了大约三分钟的队,终于来到我面前。

“你好!”我说。他的脸像一道阳光照射过来,我嗓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。

“,whsugar?”(译:能否给我来杯大号冰拿铁,加上生奶油,上洒一点肉桂粉?此外还要一杯大号无糖黑咖啡。)

天籁般动听的美式英文,我傻住了。

他淡笑,捉弄地看着我:“iglish…”(译:我以为你愿意我说英语……)

“神经!”我心里暗想,就因为泼了一次咖啡,犯得着这么整我吗?

“urse.(译:当然)”我保持镇定,“pleasehaveaseat.i’you.(译:请稍坐,我会把咖啡端给您。)”

“.i’llstayherewaiting.(译:不必。不用忙,我可以在这里等着。)”他锲而不舍,一定要看到我的难堪。

“一共三十七块。”我终于改口中文。

他递给我一百块钱。我将零钱找给他。

他将一张钱还给我:“多找了十块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小童在一旁低声问,“他要的是什么?”

我大脑一片空白,红着脸说:“太复杂,一时不记得了。”

“what?!”小童低吼。

“iamsorry,sir.what’syourorder?couldyousaythatagain?(译:对不起,先生。您要的是什么?能否再说一遍?)”

“,whsugar.”

“gotit,thanks.(译:明白了,谢谢。)”我转头对小童道:“大号冰拿铁一杯,上放奶油和少许肉桂粉;还要一杯大号黑咖啡,无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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